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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外一个自己

“小鸟唱起歌来。时间流动起来。小女孩变成女人,离开了。”

“小鸟唱起歌来,时间流动起来,小女孩变成女人,离开了。”

| 时间之间
列奥让赛诺去请咪咪再给他一次机会。
“我自己去见她肯定会搞砸的。你去讲。”
“你想我讲什么?”
“我不知道!‘我爱你’的加长版!”

列奥给了赛诺一张纸,他的字很难看。“这就是加长版。”
赛诺看了一眼,差点笑出来,但他朋友是那么焦虑、羞愧难当,所以他只是边看边点头。
“我写了好久。”列奥说。
1.没有你,我可以活下去吗?可以。
2.我想这样吗?不想。
3.我经常想到你吗?是的。
4.我想念你吗?是的。
5.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会想起你吗?是的。
6.我认为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吗?是的。
7.我认为我和别的男人不一样吗?不是。
8.这是就性而言吗?是的。
9.这仅仅是就性而言吗?不是。
10.我以前有过这种感受吗?有,也没有。
11.自从遇见你之后,我有过这种感受吗?没有。
12.我为什么想和你结婚?想到你和别人结婚我就恨到不行。
13.你很美。

因而,当他们走了一段路,在售卖梦幻蓝瓶装的“一生之水”的酒吧里喝水时,赛诺取出了那张纸,交给咪咪。她笑起来。“别笑,听我说,”赛诺说,“他很尴尬,但他是真心的。这就是他当真的表现。”
咪咪摇摇头: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那就答应他。”赛诺说。
“Pourquoi?”

他们继续散步。他们谈及生命的流逝。谈及虚无。谈及幻觉。谈及爱情是被行动玷污的理念。谈及爱情是被理念玷污的行动。他们谈到了性爱是不可能的事。对男人来说性爱会有所不同吗?和男人做爱呢?坠入爱情是什么样的感觉?坠出爱情又是什么样的感觉?
为什么我们会tomber?坠跌?陷落?
“有这样一种理论,”赛诺说,“说早期基督教诺斯替教派一开始是为了反对基督教而创建的:我们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堕落的,也不是由上帝所造的,上帝不在,造物主是类似路西法的人物。黑暗天使之类的。我们没有犯下罪孽或是误入歧途;这不是我们的错。我们天生就是这样。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堕落。甚至走路都是一种有所控制的堕落。但这不同于过失。如果我们了解这个——真知、灵知——就比较容易去忍受痛苦。”
“爱的痛苦?”
“难道还有别的吗?爱。缺乏爱。失去爱。我从没把地位、权力——甚至对死亡的恐惧——视为单独的诱因。我们站立的基点或坠落的起点,只是爱。”
“对一个从不对别人承诺的男人来说,这可真浪漫。”
“我喜欢这想法,”赛诺说,“但我也喜欢住在月球上的好主意。可惜,月亮距离我们二十三万九千英里,而且没有水源。”
“但你来这里看我,因为你想让我嫁给列奥。”
“我只是个信使。”

他们走进三角形街角的餐馆,那儿有几个南海在玩法式滚球。有个男人在陪两条大麦町玩,扔出红色的网球。黑色、白色和红色。黑色、白色和红色。夜色降临,清凉下来。
他们点了鳕鱼。赛诺在咪咪身边,她和他讲话的时候只隔着一张菜单。
“你怎么样?”咪咪问赛诺。
“我要搬去美国了——游戏工作室在那里。”
“但你会常常回来?”
“我会经常回来的。”
如果我们没有肉身,那会怎样?如果我们像灵魂一样传递消息呢?那我就不会留意到你的笑容,你身体的曲线,垂落到你眼睫间的头发,你摆在桌面上的手臂,棕色体肤上的汗毛,你把靴跟钩在椅子横档上的样子,我的眼睛是灰色的而你是绿色的,你的眼睛是灰色的而我的是绿色的,你的嘴有点歪,你那么娇小但双腿修长,长得像一句我无法讲完的句子,你的手很敏感,你紧挨着我看菜单,所以我才能理解那些法语代表什么食物,我喜欢你的口音,你讲英语的腔调,从未有谁像你那样念“鳕鱼”,开头的“h”不发音,于是,那不再是一条烟熏的鱼,听起来却像(浮现又消散在头脑中的单词是“爱”)。你总是这样不扣第一粒扣子吗?只有第一粒?所以我可以透过乱如售爪的散发去想象你的胸膛?她的头发不是金色的。不。我认为那天生是黑色的,但我喜欢她挑染的方式,喜欢她在桌子底下偷偷把脚从鞋子里滑出来的样子。慌慌张张,我们谈话时你看我的样子。我们谈了些什么?
她点了一份朗姆巴巴酒蛋糕,侍者漫不经心地把一瓶圣詹姆斯朗姆酒重重地搁在桌子上。
她说:“有时候我就像海明威:上午十一点,苦艾鸡尾酒配生蚝。晚一点再来一杯圣詹姆斯朗姆酒调动灵感。够猛。”
赛诺闻了闻。简直可以当烧烤用的燃油。但他还是倒满了一口杯。
她喝了咖啡。一对夫妇有过,为了干洗事宜大声争吵。你遇到一个人,迫不及待想要脱去衣物。一年过后,你们开始为衣物干洗的琐事大吵特吵。这种构造固有的不完美性。
但那时候,赛诺在想,美并不是美,而是完美。
咪咪坐在位子里,屈起双膝,露出双腿,她的眼睛像萤火虫。
赛诺笑了:列奥的清单第13条是什么?你很美。

-

| 幕间
天穹之上,月亮远在二十万九千英里之外。
当你想到太阳在九千三百万英里之外,就不会觉得月亮远。
但是,如果你站在红色的火星上,就会看到海蓝色的地球和银白色的月球如同双生子肩并肩地坐着,脑袋凑在一起,弯着腰,一起看同一本书。从未在时间中分离。
月亮掌控地球上的潮汐。我们在这儿的日子里每一天的潮起潮落。也因为有月亮,地球的气候是稳定的。月亮的重力牵引意味着地球不至于摇摆无度。科学家称之为倾斜度。月亮扶持着我们。

地球和月亮很早就已分离,早在地球上出现任何形态的生命之前数百万年,没理由成为我们想象力的宏大主题。但偏偏就是。

每年有十三次月圆。
在月亮上测量的时间与地球上的不同。
月亮每28天环绕地球一圈。
仿佛它在找寻失落的什么。
很久以前。

| 如果这是魔法
泽尔开着车。宽阔的公路,窄小的县道,土路,小路,乡间小道。他日思夜想的路。他希望这些道路都是真实不虚的。他走过这条路,曾把摩托车停在酒馆外,贴在门边站在酒馆里。每个周五,她在酒馆里唱歌。
人们鱼贯而入。他没有。他只能透过人群剪影组成的万花筒远远地观望她。
上个星期,她邀他共舞,他深埋着头,好像淋了雨的小狗。
她不知道他住在哪里。她没有他的电话号码或脸书账号。他有时好几个星期都不来酒馆一次。然后突然就出现了,总是站在最后排,那么干净,那么挺拔,那么沉静,好像他是用光滑的金属打造的。
但他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。她好想吻去郁结在他喉头的迟疑。
但她邀请他来参加生日派对诗,他答应了。“好的。”
现在,他就站在门口,头发整齐地往后梳,散发着好闻的气味。他穿着洁净的李维斯牛仔裤和白衬衫,衬衣平整极了,没有一丝褶皱,简直像是用肉毒杆菌烫过了。
帕蒂塔听到了他的车声。帕蒂塔望见他走过了篱笆墙。
她往后退。她的心在狂跳。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?这种感受该如何命名?怎么会有如此不可言说的秘密,如同我和自己灵魂之间的秘密,却也同样私密地隐藏在别人的灵魂中?
我所感受到的,既不新鲜,也不古怪,也不算美妙。
我有了如此新鲜、古怪和美妙的感受。

现在,他们分立于迎宾牌的两侧,互相注视着。
她真希望每一件必须发生的事都业已完成。时间介入,释放他们。那样他们就能正式开始。
他真希望自己可以抚摸她,让一切穿透他并抵达她,让她了解他。那样他们就能正式开始。
她说:“嗨。”
他说:“我给你带了这些花。”

-

帕蒂塔拉着泽尔,引导他的动作,让他跟着她跳。他突然意识到这时候的自己是多么快乐。
“你有没有仅仅为了被淋湿的快感而走在雨中?”
泽尔露出他迟缓而笨拙,但扩展到一整张脸的笑容,宛如阳光慢慢从云间透射而出。他没有回答。相反,他也问了她一句。
“你有没有故意早起或晚睡,只为了可以独自散步,完全不用遇到别人?”
她说:你会自言自语吗?
他说:你会不会觉得赖活不如好死?
她说:你喜欢星星吗?
他说:你喜欢大海吗?
她说:这是我们版本的三十六个问题吗?
他说:为了坠入情网?
不,她心想,那已经发生了,不是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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